第一次,舒北宸不再有那种无力感,右手微微抬起,立刻挥开迷雾,抓住了——他日思夜想的那个人——舒野的手。
他的一生展现在眼前,延伸成无止境的时间,如同时间的海洋。
而散落其中的,光华璀璨的珍珠,是所有关于舒野的记忆。
他像是进入了五维时空,时间像是一座可以走进去的山谷,他走得越远,越接近舒野,直到走回到十年的那个良夜。
十七岁的舒野,独自一人安静地坐在飘窗上,怀里抱着心爱的吉他,落寞地望着窗外,沐浴在月光的海洋中。
只要他向他走近,便可以穿越时空,——穿越那些让他悔恨余生的时空,将他紧紧抱在怀中,温柔地安慰。
他想告诉舒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无论发生任何事情,他都会陪在他身边。
直到永远。
对少年的爱宛如雨水哗哗坠落,洗涤着他卑微的灵魂。
他将钻戒从自己的无名指上摘下,戴在舒野的手上,略宽的指环松松绕着他纤细的无名指。
舒野抬眸,与他相视一笑。
时光在那一刻,陷入了永恒。
他的心跳剧烈而不均匀,越跳越快,又倏然停止。仿佛乘上了彩虹色的热气球,与舒野一起飘向无垠的湛蓝晴空。
什么都无所谓了,即使此刻死去,只要与舒野永远在一起,管他死后洪水滔天。
……
对于酒吧老板来说,事情真的要洪水滔天了!
他跪在地毯上,猛掐舒北宸的人中,又趴在他身上做了半天的心脏复苏。
嘈杂的音乐停了,酒吧的白炽灯一片大亮,照亮了无数浓妆艳抹的茫然的脸。
游轮上的医生匆匆赶来,身上还穿着睡衣,推开老板便开始紧急抢救,他的胸外按压术要比老板标准得多。
然而舒北宸依然毫无反应,没有心跳,没有呼吸,血液也在一点点变凉。
酒吧老板欲哭无泪。
怎么回事啊?
这点剂量,怎么能放倒一个身高一米九的强壮男人呢?
经纪人呆站在一旁,已经完全被吓傻了,脑袋里闪过无数个念头——
是不是因为和抗抑郁药相互作用了?啊不是,他该怎么跟公司交代?也许还能抢救过来,心跳只停了四分钟……等等,怎么跟警方解释吸毒的事,他们一定做尸体解剖的……
在众人的屏息凝神中,十分钟的时间悄然而过。
医生放下手中的小型除颤仪,疲惫地叹息:“早就过了黄金四分钟了,现在就算船上有体外循环机,救醒了估计也只能是植物人了。”
缺氧造成的脑损伤,是不可逆的。
经纪人浑身瘫软,倒在了卡座里,抱着头喃喃自语:“我完了……”
半小时后。
救助直升机盘旋在游轮的上空,螺旋桨搅起激越的海风,星河无垠,在夜空中缓缓旋转。
月轮微微偏西,预示着五
月的最后一天已然结束。
此刻,正是六月一日的凌晨零点四十五分。
这个世界上,除了幻想出它的那个人,仍在三等舱的杂物间为了生存苦苦挣扎之外,其他与剧情相关的所有人,都已随着舒野的离去而离去了。
当灵魂的半圆消亡,另一半终究难以自全于世界。
在蔚蓝色的天堂之上,他们依然会再次相遇。
如同克莱因壶的预言一般——
“每个地方都像开始,每个地方也都像是结束,在结束的地方开始,在开始的地方结束。”
-
时空旋转。
当躺在海洋球中的四个男人终于从漫长得令人发慌的梦境中醒来之时,舒野早已乘坐着楼下的那辆大切诺基进了嘉阳市的地界。
六月的阳光亮得让人睁不开眼。
舒野坐在后座,两只小手乖乖地放在膝上,黑溜溜的眼珠骨碌碌转着,不时从后视镜中瞅一眼驾驶座上,戴着墨镜穿着黑色西装的司机先生。
硬朗的下颌线隐隐露着未剃净的青茬,散发出一种老练精干的意味,从唇边的细纹来看,舒野猜他能有三四十岁了。
突然,黑西装司机的脑袋微微一动,目光似乎也从镜片后面,透过后视镜瞥了舒野一眼。
舒野眨眨眼:“……”
两人面面相觑,一股尴尬的气氛在车厢内蔓延开来。
舒野移开目光,抓了抓脸蛋,“呃……怎么称呼?”他没话找话道。
“……”一片死寂。
舒野忍不住在心中吐槽——
为什么不答话啊!社恐都要犯了啊!!~~
难道你以为你也姓坂本吗?干嘛一副b kg的架势啊!
接着又想,看他开着辆大切诺基,干脆叫他大切得了。
“我看,我叫你大企鹅得了。”舒野微微欠身,拍了拍驾驶座椅。
大企鹅:“……”
舒野:“……”
——切的韵母是不是不应该拖那么长啊……
感觉车里的气氛变得更尴尬了啊……
脚趾抓地。
舒野看着车窗外嘉阳市早高峰的车水马龙,莫名有种想要跳车的冲动。
过了一会儿,他觉得鼻端似乎飘过一丝怪异的臭味,像是臭鸡蛋的味道,又像是口臭的味道。
他皱了皱小鼻子,目光在干净整洁、擦得锃光瓦亮的车厢里到处逡巡。
“你看什么呢?”大切终于开口说话了。
“这什么味儿啊?”舒野搓了搓鼻尖。
大切透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没有搭话,半晌,才笑了笑,轻描淡写道:
“尸臭吧。”
天热了。
裹尸袋在后车厢放上一夜,连前排也沾染了味道,看来,以后最好还是租个冷冻货车,用来暂时停放客户需要处理的尸体吧。
舒野:“……”(⊙?⊙)?
——屎臭还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