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保存了舒野的一部分,舒野也永远地圈住了他们。
——愿这片参天绿荫永远地,庇护他的灵魂安眠。
他在心中默默祈祷。
不知道过了多久,飘在空气中的雨雾已经完全打湿了三人的西装,他们才缓缓挪步,自山间步行而出,分别上了车子,沿盘山公路驶向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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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脚下的路口,晏宁抱着胳膊倚着车门,一脸不耐地站在路边,时不时抻长着脖子,向远处的山顶公路张望。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他看上去憔悴了不少,脸上再也不见那种高高在上的得意之色。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慌张,一种大难临头的惶恐,如同惊弓之鸟。
在他的不远处,停了一辆通体漆黑的车子,连车窗也镀了一层黑膜,包的密不透风。
——是国安人员的车。
已经跟了他半个月了。
半个月前的董事会议,晏凯复提议重组董事会。股东们竟然全票通过一起将他踢出了管理层。
现在他的权力完全被架空了,就连差使秘书复印一份文件,都被推三阻四。
更倒霉的是,英国格鲁和美国嘉吉的ceo第一时间出来承担责任以后,在国际上,雨林事件引发的热度也渐渐消退了。
反而是他这边,换了两个公关部经理,连发了四份声明,千方百计的想要转移焦点,也怎么也无法平息国内舆论。
近两天,政府甚至成立了专案组,调查他非法运营、破坏环境以及贿赂他国政客的事情。
除了晏凯复,没人能帮他解决这个麻烦,晏家在政商圈的人脉盘根错节,与不少高层人物有利益往来。
可偏偏,晏凯复连见都不肯见他。
想找舒屿帮他敷衍一下调查组,却连律所的门都进不去。
现在他每天被调查组的人轮班监视,发个邮件都要审核,打电话也有人监听,连出个门都有人跟踪。
他们甚至告诫家里的佣人:不要跟晏宁说话,不要透露或传递任何消息,不要为他做任何可疑的事情。
佣人哪知道什么事情可疑?
他们只知道雇主招惹了大麻烦,为了避免牵累,干脆连去都不去了,收拾铺盖走人,纷纷另觅他处去了。
家贫童仆慢,官罢友朋疏。
世态本炎凉,更何况晏宁的人缘是格外的差,平时处处流露出一种得势小人的模样,别人若想从他手里办点什么事,吃、拿、卡、要是少不了的,如若不给,还要故意给人使绊子、穿小鞋,让人恨得牙痒痒。
看到他走霉运,不知有多少人拍手称快。
如今,晏宁连衣服都没人给他洗了,只能穿着脏衣服出门,七八月的天气,被潮气一催,那味道酸得没法闻。
想到这,他气不忿的冲着那辆黑车干瞪眼,隔着神秘的黑玻璃,仿佛能感受到国安人员那针一般扎人的目光。
就在这时,晏凯复的黑色宾利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他赶紧一边迎着车子跑去,一边不停地挥手。
然而,宾利却没有任何减速的意思,反而划出一道流畅的弧线过弯,马上就要与晏宁擦身而过。
晏宁急了,脑子一热,整个人突然冲到了路中间,张开双臂,挡在了宾利前面。
一旁的国安人员立刻推开车门,从车上跑下来,想要阻止晏宁这种自杀式的疯狂行为。
晏凯复的车戛然而止,片刻,似乎不太情愿地,车窗缓缓降了下来,
晏凯复面无表情地侧眸,瞥向满头是汗的晏宁,冷冷道:
“我记得告诉过你,——不要再来找我。听不懂人话?”
晏宁顾不上心中的抽痛,扒住车窗,带着哭腔道:
“
爸爸,舒野的死是个意外,跟我有什么关系啊!难道你这样惩罚我,他就能活过来吗?今天你因为他的死这么伤心,以后也会因为这么对待我而后悔的!”
晏凯复缓缓勾出一个讥嘲的冷笑,蔑视的目光,仿佛看的不是与他相处过二十多年的人,而是一只染了鼠疫的、阴沟里的老鼠:
“我只后悔,以前你陷害小野的时候,我没有站在他那一边。我不是在惩罚你,……我真正想惩罚的人,只有我自己。你今天的下场,是你作恶多端的报应。”
晏宁苦苦哀求,“爸爸,如果你不帮我,我会坐牢的!你不知道那些网友有多可怕,一个个都站在道德高地上,只想看我被判刑,道歉又有什么用?”
“你不也曾经站在道德的高地上,对付过别人吗?”
晏凯复收回目光,淡声道:
“被害妄想症,振兴雨林经济……你总是有满口理由。如今,百口莫辩的滋味,不好受吧。”
晏宁难以置信地后退几步,摇着头,不敢置信地说:“你在报复我……你在为了舒野……报复我?……”
晏凯复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摇上车窗,毫不留情地发动了车子,扬长而去。
尾气和尘沙扑了晏宁一身,慌乱中,他瞥见舒屿的suv从盘山公路上驶下来,在路口缓缓减速,似乎要停下。
他的眼睛一亮。
——没错,哥哥肯定会帮他的。毕竟他们是……血缘相系的亲兄弟啊!
舒屿摇下车窗,完全无视晏宁充满期待的眼神,仿佛他是什么惰性气体一般。
他对着正走近的国安人员做了个手势,国安人员明显认识他,点点头道:
“舒律师。”
舒屿轻描淡写道:“走到穷途绝路的人,很容易孤注一掷。他刚刚要是头脑发昏,撞死在晏凯复的车上,你们还怎么调查贿赂政客的事?”
国安人员心中一惊,互相对视一眼,斟酌着词句说:
“晏宁也是您的弟弟,您的意思是?……”
“调查期间,限制无谓的出行,启用电子镣铐监控。”
晏宁的身体晃了晃,倏然睁大含泪的眼眸,“哥……哥哥……电子镣铐,不是监控恋童癖犯人用的吗?”
舒屿瞥了他一眼,“我知道。”
晏宁:“……”
他惊慌地看看舒屿,又看了看坐在后座上,眉宇深锁一言不发地望着窗外的舒北宸,他的二哥,连一个眼神都不屑于给他。
舒屿不再言语,缓缓摇上车窗,车子很快消失在视野之中。
国安人员琢磨了一会儿,上前拍了怕呆若木鸡的晏宁的肩膀:
“回去吧,瞎跑什么,弄得我俩早饭都没吃就跟着你过来了。……还看啥啊,你看你弄的,人憎狗嫌的,所以说以后啊,坏事少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