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瑟抬起他的下巴,垂眸看他。
舒野扭头挣开,埋在卢瑟的胸前,不说话。
卢瑟见他不想说,便也没再强求,只是抱着他。
过了一会儿,舒野抬起头,目光沉静地说:“我想办理休学,在家准备a-level考试。”
a-level是英国的高中课程,考试成绩的等级被几乎所有以英语授课的大学作为招生的标准。
卢瑟问,“确定了?”
“嗯,”舒野点头,“今天已经是开学第二天了,明天就去办理休学手续吧。”
卢瑟想了想,“我去帮你办吧,你要去学校的话,难免被你哥知道,也许手续还没办完,他就找来了。”
舒野迟疑了片刻。
卢瑟说得对,舒屿肯定正布下天罗地网找他呢。
可是……
班主任这两年来一直对他多加照顾,丁嘉又是他从小玩到大的好哥们。
至少,他想跟他们两个正式告别。
正当他不知该怎么办的时候,脑海中突然闪过莘慕的身影——
舒野眼睛一亮,一个绝妙的主意成型了。
“我有办法了,”他兴奋地趴在卢瑟的耳边,叽里咕噜一通耳语。
卢瑟眉心微动,半晌,他看着舒野,似笑非笑问:
“你确定要这样?”
舒野两手一摊,“还有别的办法吗?”又咄咄逼人道,“你就说帮不帮我办吧?”
“行,”卢瑟举手投降,无奈道:“小王子殿下,属下遵命。”
舒野勾起唇,得意地露出两个小梨涡。
过了会儿,卢瑟又似自言自语一般,嘀咕道:
“既然要跟小野同居了,除了女装,还应该准备不少东西吧。毕竟,养只猫都要给房子改头换面一番,何况家里多出个小祖宗呢?”
舒野噎了一下,在他怀里扑腾道:“谁是小祖宗?再说,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跟你同居了?”
卢瑟抬眉,“那你刚刚说的在家学习……原来不是指哥哥家?”
“……”舒野板起小脸,辩解道:“当然不是了,是口误,我是说,住酒店。”
卢瑟煞有介事地点头,拖着腔调说:“我怎么记得,有个小可怜,他没有钱,还被人通缉呢。”
舒野瘪起小嘴,委委屈屈道:“……看来,我只能去住福利院或是招待所了。”
卢瑟扑哧一声笑了,抱着他亲了一口,“哥哥怎么忍心让你去住福利院招待所呢?”
又柔声哄道:“留在这里准备考试好不好?哥哥陪你学习,给你做饭、洗碗、买东西、收拾房间、洗衣服……怎么样?”
舒野忍着上扬的嘴角,矜持道:“那……我考虑考虑吧。”
“还考虑什么?”卢瑟挑眉,抬起他的下巴,“小野要是肯留下,以后想怎么摆布哥哥的身子,就怎么摆布。”
舒野小脸一红,不满地咕哝道:“你真把我当色狼呀?”
卢瑟笑起来,胸膛微微震动,柔声道:“住下呗,嗯?”
舒野重新趴回他的怀里,半晌,才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
晚上,舒野吃完晚饭,便生出几分倦意,窝在沙发上,两眼皮直打架,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卢瑟将他抱回床上,盖好被子,搂着他早早地睡了。
然后午夜之时,舒野却迷迷糊糊地醒来了。
他睁开眼睛,入目便是卢瑟的胸膛,缓缓看向窗外,一派潇潇清夜,银亮的月光洒在庭院的树枝上,枝影寂寞。
舒野看了一会儿,困意渐消。
莫名地想起,白天的时候,卢瑟说过的话——
在结束的地方开始,在开始的地方结束。
原着里的炮灰人生,是他一直想要逃避的。
他本以为,当他觉醒的那一刻,那段剧情,也随之结束了。
然而刚刚,他突然明白了。
那个在城中村的破旧居民楼里,无声无息地死去的年轻人。
他的故事,没有结束,也不应该就那样结束。
他又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连自己都对自己避之不及?
“……神啊,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一切都还没结束?”
微不可闻的声音在卧室中回荡,仿佛在与空气中的幽灵对话,又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卢瑟无声地睁开了眼睛,狭长的眸子静静注视着舒野,目光幽深。
少年的脸庞在月光下泛着瓷白的光,如深夜森林中的精灵。
“能告诉哥哥吗?”他突然开口。
舒野一惊,没想到卢瑟还没有睡。
黯淡的夜光中,他与卢瑟对视着,谁都没有说话。
半晌,他才轻声说:“你相信我能看到未来吗?……原本属于我的未来。”
“相信。”卢瑟神色毫无波澜,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沉静,“只要是你说的,我就相信。”
少年清澈的声音回荡在幽幽的夜里,“在别人的眼里并未发生过的事,在我的脑海中,全是回忆;对他们来说一切还未曾开始,对我而言却已经结束了。”
“就像那本书,《克莱因壶》,”舒野静静趴在枕头上,目光凝视着虚空,“出现在我脑海中的回忆,是真实发生过的?还是书中的剧情?抑或是另一个平行空间的事……我也不知道。”
卢瑟看着他,心中起伏不定。
真相是如此奇诡,在情理之外,却又在意料之中,解释了一直以来的无数谜团。
“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种痛苦是真实的,每次回忆起来……都让我窒息……我——”
舒野的声音滞住了,酸涩的感觉涌上胸口。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仿佛被抛进深渊,仰望着一线天空,却永远无法得到救赎的感觉。
“就像不断推巨石上山的西西弗斯,永远地、毫无希望地,重复着没有意义的动作。”
抑郁的绝望大概就是这样,那时候,他觉得,无论怎么努力,最终只会像西西弗斯的巨石一样,重新从山顶滚落山脚。
“觉得痛苦,就别说了。”卢瑟抱住他,抚摸着他的后颈。
舒野的眼中泪光闪动,哽咽了半晌,他才压下心头的苦涩,轻声说:
“不,我想告诉哥哥。”
他吸了吸鼻子,“医院抱错的事被曝光后,身边的家人都抛弃了我,晏凯复也不需要我,我觉得……自己好像是个多余的人。”
卢瑟紧紧抱着他,似乎要将他融入血肉。
“因为重度抑郁症,高考失败,我独自离开了家,到处打工生活。”
“以前身边总是围着很多人,但后来不知怎么的,只剩下我一个人。”
“直到一天晚上,我住的楼道天然气泄露了,因为服了安眠药,我没有醒过来,就死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