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你那么清醒,我逃避爱情,是因为,在我心中,始终没法认同自己。因为轻视自己,所以潜意识中,也觉得自己不值得拥有一份美好的感情。”
舒野一怔,呆愣愣的看着她。
虽然不知道莘慕为什么要这么否定自己的价值。
然而当年的自己,不也是这样想的吗?
因为养父母和养兄抛弃了他,亲生父亲也不想要他,在那之后的很多年,他都在想,是不是因为他配不上任何美好的东西,也不值得拥有爱与成功,所以……
最终他才会一无所有。
哪怕觉醒以后,他的内心深处,仍时不时浮现这种想法。
仿佛深海中的沉渣,总是被漩涡搅起,短暂地浮上海面。
机舱里,沉默在蔓延。
舷窗外,东方之珠已可以望见,那灯火辉煌、流光溢彩的不眠之城,点燃了珠海黑暗的海平线。
仿佛一道曙光刺破夜的迷雾,照亮一切幽微。
“这是一种自我实现的预言。”舒野突然说。
“什么?”莘慕没听懂,迷惑地问。
“自我实现的预言,”舒野又重复了一遍,“你觉得自己不配拥有美好的东西,所以也不去尝试与追求,逃避一切成功的可能。最终,你的预言实现了——”
他一字一顿地说:“你确实没有得到任何美好的东西。你证明了,你是对的。……却是用自己的幸福作为代价。”
莘慕呆住了,千百种滋味霎那间涌上心头。
舒野窝在座椅里,皮肤瓷白而透明,眉眼带着点疲倦,声音很轻:
“这种自我妨碍,最终会将你导向失败。曾经的我就是这样。”
“真正毁了我的,不仅仅是身边的人伤害了我,而是我抓着这种伤害不放,对自己进行了毁灭性的打击。”
他的星眸微眯,似乎有水光闪动,又似乎空无一物:
“我摧毁了自己的自尊,并且告诉自己:我就应该在一个狗屁不如的地方过着狗屁不如的生活,因为我只配得上这种人生。”
他没再继续说下去,机舱的空气中蔓延着难以言说的悲哀与遗憾。
莘慕嘴唇动了动,一时竟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只是感觉,一直以来困住她的那堵密不透风的墙,突然出现一条裂缝。
一个人走进了她孤寂的灵魂洞穴深处,与她站在一起,无言地对视。
飞机在香港国际机场的跑道上缓缓降落。
舒野支着下巴,看着舷窗外那片璀璨的光海。
他眼中的落寞渐渐褪去,又重新染上活力与元气的光彩。
“在爱这个世界,爱另一个人之前,先学会爱自己,这是我的人生经验。”
他的唇边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涡,“曾经,别人对我做的事,让我觉得自己毫无价值,但现在……”
“——无论别人爱不爱我,都不能决定我的价值。”
莘慕呆呆地看着他,仿佛一把巨锤重重敲击在她的心上,耳边似有嗡嗡的回响。
指挥塔楼发射了信号,飞机顺利地停在了跑道上。
……
回到莘慕在太平山顶的家,已经是凌晨一点了。
舒野又困又累,洗完澡还没吹干头发,就扑到了大床上,不到半分钟,就沉入了黑甜的梦乡。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了。
莘慕在楼下客厅的沙发上悠闲地弹着吉他,消磨时间,看到舒野下楼,含笑问道:“睡得怎么样?”
“好几天没睡这么香了,”舒野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摇头抱怨道:
“这几天跟bra住在一起,天天凌晨四五点才回酒店,睡觉前还要聊会儿天,再做做睡前运动,第二天睡到下午才起床。”
莘慕抬了抬眉毛,“……我怎么感觉被强喂了一口狗粮?”
舒野挑眉:“……”有吗?
莘慕又问:“睡前运动指的是……我脑子里想的那种睡前运动吗?”
舒野眨了眨眼睛,一双猫眼圆溜溜的:“我怎么知道你脑子想的是什么运动?反正我们是把酒店的床当蹦蹦床。”
莘慕扑哧笑了,她把吉他放在一边,问道:“饿不饿,咱们下山去吃饭吧?”
舒野点点头。
……
西九龙的街头高楼林立,人潮如海,新潮与复古的街道建筑彼此交织,形成一种独到的港式风味。
两人现在明记茶餐厅吃了九记牛腩和奶油猪仔包,又去华星冰室点了奶茶和沙嗲牛肉包,最后去兰芳园吃了招牌的避风塘辣蟹。
享受完一众港式美食,舒野盯着鼓得溜圆的小肚皮,舔了舔油亮的小嘴儿。
莘慕虽然陪舒野跑了不少香港的招牌餐厅,倒没吃几口,她用纸巾擦擦手上的红油,说:
“一会儿我跟你一起去申请通行证,有我做你的责任承担人,你可以免去复审的时间。”
舒野还未说话,先打起了小饱嗝,“等、等等再去……”
“怎么?”
“我不能站起来了,一动就想吐……”
“……”
……
到了香港中国旅行社,莘慕用熟练的粤语帮舒野申请入境的通行证。
手续很繁琐,有不少申请表和证明要填。莘慕作为主要联系人和次要责任承担人,也要填不少东西。
舒野低头填着表,有一搭没一搭地开口,“中午在客厅,你弹的曲子,是自己写的吗?”
“嗯。”莘慕应了声,情绪不高的样子。
“很好听,特别是指弹那段。”舒野称赞道。
莘慕弯唇,也没抬头,笔尖在申请表上刷刷地划动,“
这首曲子上个月才被rca唱片公司拒绝了。”
舒野停顿了顿,抬头看看她,满不在乎的“哦”了声。
莘慕抬了抬眉毛,笑着问他,“也没句安慰呀?”
“安慰什么?”舒野奇怪道,“你还奢望第一次投递就能成功呀?”
莘慕乐了,“你这么说也对,”她想了想,“至少比其他人说的什么:‘至少你尝试过了’要实际点。”
她又自言自语道:“但还是有点失望,我学了很多年音乐,写的曲子反而不如我的文学作品受欢迎。”
“你的文学作品……”舒野一脸黑线,“……《当精分少女穿到漫威世界》那种吗?”
“还有很多,我的文学作品不止这一篇。”莘慕一本正经道。
“……”
行吧,同人文学……也是文学呀。
沉默了一会儿,莘慕好像自言自语似的,“如果一直没人欣赏我的音乐,可能未来的某一天,我真的会后悔自己的选择。”
舒野皱了皱鼻子,“梵高要是也这么想,那还得了。”
略微哀伤的气氛又被他打破,莘慕忍不住笑了。
她摇着头说:“我爸一直不同意我学音乐,他说,我应该及时止损,越早换专业,越少造成沉没成本。”
舒野撇撇唇,“你为什么不问问他,你这个人应该折算成多少成本啊?学了他不喜欢的专业,亏损了多少成本?还剩多少成本?让他列个公式看看。”
莘慕填完了表格,递回给工作人员,“他真的会列的,在他眼里,万物皆可标价。”
“但你喜欢音乐的,对吧?”舒野问。
莘慕顿了顿,点点头,“喜欢。”
“喜欢就学。”舒野也写完了,将表格递给工作人员,干脆地说:
“印度贫民窟的孩子可能担心学了音乐会饿死,你还害怕这个?咱就是玩儿,就是浪费时间,这难道不是有闲阶级的浪漫吗?”
莘慕被他逗得咯咯笑。
“跟你聊天怎么这么开心啊,好像所有的烦恼都消失了。”
舒野弯起唇角,“烦恼本来就不会永远存在。”
两人相视一笑。
“好了,”工作人员给证件复印了一份,抬头对莘慕说,“请将您的身份证给我复印一下。”
莘慕将身份证递了过去。
工作人员复印完以后,起身进了里面审核盖章。
十分钟后,他走出来,将办好的入境证明和莘慕的身份证一起递给了舒野。
舒野拿过来,不经意地低头一扫,莘慕的身份证照片上映着她秀美的脸蛋。
姓名:莘慕……出生年月:2001……民族:哈萨克……性别:男……地址:新疆乌鲁木齐市沙依巴克区……
等等!他好像看到什么异样的东西!
他的动作倏然顿住,定睛一看——
民族:哈萨克……性别:男。
性别:男。
性别竟然为男!?
舒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