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呦,天家息怒!”
伶舟选看着何元德抖如筛糠的身体,脑中回忆起那冗长梦境中一件极为微不足道的小事。
那日伶舟选喂了鱼回暖阁小憩,谢行止的随侍宫人携银两踱步至何元德身前,温声讨好,求何元德施舍自家主子一个见天家的契机,何元德这才给他支了那剑击湖面的法子,在他眼前演上这么一出闹剧。
“吾自诩待你不薄,平日里因公徇私,例收小惠,念你家中母亲耄老,未曾过多管束,竟惯得你有了勾结旁人一起蒙骗吾的胆子。”
伶舟选有意试探那梦的虚实,抬手将案上一扫,折子落了满地,就见何元德麻溜从地上爬起来,对着他连哭带拜:“天家息怒,奴才该死,奴才就是一时给猪油蒙了心,才屡次三番收了君后银子,放了那鱼儿,答应在您跟前美言几句,其余的再没做过了……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伶舟选瞳孔微缩,只觉耳边一空,霎时只剩下嘈杂杂音,握着扶手的指尖发白,双唇轻颤,心底升起一阵恶寒。
他自知不该仅因这一件小事乱了方寸,可倘若那梦魇当真是真的呢?
原因无他,这几日浑浑噩噩所梦到的所有东西,与帝后大婚那夜无甚差别,只是时间跨度更为长远,也远远细致地多,就如他当真实实在在多活了一世。
大雍朝历经五世而亡,末帝吊死宣室殿。
史上宫,正巧撞见太后温氏用了午膳,坐在檐下火盆旁抱着个女娃娃笑得开怀。
“天家来了?快过来,瞧瞧哀家这小侄女,生得当真是好看……”
伶舟选行过礼,由何元德扶着绕过落雪,在宫侍新搬来的铺了兽皮垫子的椅子上坐下,那娃娃不懂什么叫不得直视天子尊容,眨着圆眼一路盯着,一身夹绒缎面小袄外罩鲜红毛领披风,里三层外三层裹得跟个球儿似的,甚是可爱讨喜。
“小珵儿怕不是早便不记得吾了,”伶舟选笑着伸手勾了勾温珵的鼻尖,温声哄道:“叫‘天家’,吾便给小珵儿拿点心,好不好?”
“天家别逗她了,珵儿前些日子才方满十月,这会子叫她说话,还是早了些。”温太后说着从案上捏起一块龙井流心酥在温珵跟前晃悠,那女娃娃便咿咿呀呀着伸长两条胳膊捧住,埋头慢悠悠啃起来。
“说起来也是快得很,珵儿头一回进宫见天家才四个月大,在那小榻上咿咿呀呀闹着坐都坐不起来,如今都能让人看着走几步了。”太后一手拍着温珵的背,说罢叹了口气:“若不是哀家怀天家时候出了那档子事……要是能再细心仔细些,想天家也不至于落得个这般先天不足